董宅研究系列之《小院故事》第五十九回：祁地自古多奇男，不畏艰辛学从商

第五十九回

祁地自古多奇男，不畏艰辛学从商

一

开学前，爸爸说好和我一起坐座火车去太原。他要去省建设厅办事，临走前，说单位有车去太原，于是改变行程，我在火车站退了爸爸的票1.4元，我的半票0.7元，扣除手续费0.1元，退了我2元。爸爸说退的钱给我，我乐滋滋的，心想又可以买10多个日记本子了。

早晨我们准备出发了，他们单位的吉普车已换成带斗的工具车，师傅姓温，是个退伍军人，会形意拳，特别健谈。一见面，他就热情地给我打招呼，告诉我一天到晚就是跟着你爸爸跑东跑西，县里都转遍了，明年县政府准备在乔家大院成立祁县民俗博物馆了，我们做前期工作哩。他告诉我孩子明年就高二了，将来也想考太原工学院建筑系，希望我将来帮助辅导辅导。

建设局办公室一个小姑娘走到我们跟前，告诉我和司机师傅：“领导们有个临时小会，让你我们稍微等一会儿。”我们聊起来。“温师傅，听我爸爸说，你家祖上也是开镖局的，你爷爷是镖师，了不起。”我说问。这下子可打引开了他的话匣岔子。

温师傅兴奋地说：“说起镖师，塔寺你外公算一号，我爷爷也算一号，他们认识，还经常切磋武功呢。我爹小时候经常给我讲江湖上的事情，我爷爷主要走南镖，护做茶叶生意的东家，你外公是走西口，走北镖主要是丝绸、皮货还有茶叶比较杂。”

“开镖局需要什么条件呢？”我问。温师傅兴奋地说：“问我问得的正中下怀。我父亲说做镖局生意要有三硬，那哪三硬呢？

一是要在官府里有过硬的靠山；二是在江湖上、在绿林中有过硬的关系；三是自己要有特别过硬的功夫。三者缺一不可，比如我爷爷的形意拳远近闻名，弟子众多，遇有难事，一呼百应。比如你外公的形意无影掌一招制敌等等。”

“那您功夫如何？”我问。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练了一二十年，没有多少长进，养生防身凑凑乎乎，没有多少实战机会，不像象镖师遇到明火执仗会经历你死我活血雨腥风。”“那镖师有武功就不怕死吗？多危险啊。”我问。

温师傅自信地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在强盗的眼里，镖师从来不会屈服于人，在东家、财东

、掌柜和买卖人眼里，镖师是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一群人，镖师就是他们的胆气，镖师就是他们的护身，只要镖师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生命财产就会更加安全，买卖安全了，自然会兴隆发达。但是你分析镖师的内心世界，则完全不同。”

我想祁县的司机真棒，什么都能说出个道道来。

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开镖局做镖师是以和为贵。镖师看到了厮杀与牺牲，常遇冷不防袭击，见到太多的流血。镖局的职责是保平安，所以镖师处理任何突发的冲突，总是力求以和为贵，以和平方式解决、和气生财为主导精神。真正的大镖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三和是镖局秘籍啊。”

温师傅接着说：“镖师的修养，也是镖局的精神，处事会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是玩心理战，攻心为上啊。”

二

出发了，我告诉爸爸，温师傅知道的真多，刚刚给我讲了关于镖师的事情。爸爸听罢，笑着说道：“他知道的可多了，这几年和我上上下下到处跑，他爱学习，对祁县晋商的历史，对祁县古城大院了如指掌。你们路上自己聊吧。我休息一会儿。”温师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不一会儿爸爸打起了呼噜了。

温师傅轻声告诉我：“，您父亲工作太累，跑得的太辛苦，你要劝他注意身体啊。有时走远门，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我都累。”看着父亲秃顶周围，头发已经全白，想起几年前他送我上学时喜悦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丝酸楚。

刚刚过了太谷县，我望着远远的白塔，似乎比几年前稍微显得小了不少，原来是附近几栋新建的高楼，一比把白塔衬托小了。

温师傅轻声说：“我上次接听山西财经大学的一个教授，路上听他说过，晋商可追溯到隋唐之间的武士武士彟，他是武则天的父亲。李渊太原起兵时，他是木材商人，从财力上大力资助李渊。李渊父子打下天下建立唐朝后，武士彟封为国公，地位同徐茂公、秦琼、程咬金等差不多。可想而知，李渊父子从武士彟那里得到多少财力支持，他得到巨大的回报，诞生女皇武则天。

明清晋商的成功，在于他们把经商当作事业来看，通过经商来实现其创家立业、兴宗耀祖的抱负，这正是其在商业上不断进取的精神力量。敬业是成功的源泉，而谨慎厚道的作风，是敬业思想的体现。晋商以谨慎闻名，并不是说他们不敢经营大买卖，相反对买卖抓得最紧。他们不轻易冒险，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在了解情况的基础上才拍板，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晋商很重视修身正己，用人唯贤是举。

晋商的大院，就是那些显赫一时的晋商家族，当年不遗余力地的为自己、为子孙后代营建的一个精神和生命的归宿。晋商留下了丰富的建筑，咱们县的乔家大院、渠家大院、何家大院就是实例。

民谣说，山西人大褥套，发财还家盖房置地养老少。大褥套，是指形同褥子的布套，也可搭在牲口背上供人骑坐。民谣反映了晋商外出经商致富后，还家盖房置地养老少的传统观念……”

不知不觉就快进太原了。温师傅给我讲了一路，让我对晋商的情况有了比较鲜活的感受。

爸爸醒来了，插话说：“温师傅记忆力不错吧，县里跑历史文化名城的申报材料，只要他听过的，几乎都能原原本本记住，经常帮我补资料哩。”

三

“你对晋商文化感兴趣，很好。我给你讲几条。”爸爸说道。城里车速慢下来。爸爸指着双塔说：“上次给你讲的双塔故事，还记得吧。”我点点头，说：“对我后来学习中国建筑史非常有帮助，特别是对塔，感觉非常不一样。”

温师傅说：“是不是你出生在塔寺村的缘故呢。”

爸爸哈哈大笑说：“你真会联想啊。”

爸爸接着说：“晋商文化表现为博大宽厚的胸怀、有求新求变的策略和自强不息的精神。博大宽厚是晋商的底蕴，是晋商群兴旺发达的精神支柱。胸怀宽、眼光远，使晋商能审时度势，善于洞察机遇、适机而上。他们待人宽厚、以义取财和以利厚人，他们善于协调关系、化解纠纷、为人处世有胆有识。”

爸爸接着说：“走出去的晋商，开拓国外市场，从陆路对俄贸易，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都有商号或分号。在朝鲜、日本贸易活跃。清朝期间，能够兴旺发达二百多年的商业世家，有榆次的常家、太谷的曹家，祁县的乔家、渠家，平遥的李家，介休的侯家、冀家，临汾的亢家等。他们有极为雄厚的资本。

与你外公他们走西北不同，比如祁县的大茶商，买武夷山、两湖的茶叶后，水陆两路运到汉口，改陆路，由马匹驮运北上洛阳，渡黄河入晋，过长治、祁县，到太原、大同、

归化。再用骆驼，穿越戈壁，运至恰克图与俄蒙商进行贸易。

晋商在京师、天津、上海、扬州、南京、苏州、佛山、广州、长沙、西宁、重庆、成都、福州、内蒙多伦诺尔等地都设有会馆，清代晋商会馆几乎遍布全国各行省。”

听着爸爸的介绍，我觉得爸爸已经从一个土木工程师，慢慢转变为山西祁县历史文化的一线实践者，一个对晋商有自己研究心得的县建设局总工程师。

爸爸接着说：“你外公镖局的驼队，据说后来主要经营的产品就是茶叶。有南来烟酒糖布茶，北来牛羊骆驼马的说法。他们经营茶叶的独到之处，是在福建、两湖、安徽、浙江、江苏买茶山，收茶叶后就地加工成砖茶，然后经陆路、水路运往各个分号。主要销往蒙古及俄国一带。”

说着，到了太原工学院门口。我说：“请爸爸和温师傅吃饺子吧。”他们应允。

四

我们在饺子店坐下，爸爸去点菜，我则先要来饺子汤凉着。温师傅说：“你爸爸特别会学习，他每到过一个地方，或见了一个专家，回来的路上总要让我谈感受和体会，他也谈自己的观点，有时候我们俩还会争得面红耳赤呢。”

爸爸点了醋溜土豆丝、小葱拌豆腐、老醋花生米和灌肠。面对香飘飘的饺子，肚子真的饿了。于是狼吞虎咽吃将起来。吃得差不多了，爸爸说：“时代不同了，传统的晋商已经成为历史、传统的镖局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咱们山西人善良敦厚的根没有断，宽厚爱人的心没有变，与人为善、求实诚信的本还在，最重要的是自强不息、积极进取的晋商精神还会持久地影响一代代后人。我想这个也许是为什么县里要在乔家大院搞祁县民俗博物馆的原因吧。”

我提议我们仨一起碰一碗饺子汤，大家一起举起饺子汤一饮而尽。

与爸爸温师傅道别，我回到宿舍。同学们还没有到，我打开日记本，记下了寒假的经历。随即吟小诗一首：。

祁地自古多奇男，

不畏艰辛学从商；

晋人营商行正道，

亦文亦武爱梓桑。

镖师但求和为贵，

诚信厚道能吃亏；

打小便学弟子规，

忠义双全门庭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易罡撰于丁酉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