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研究系列之《小院故事》第五十回：言传身教重养德，对机说法戒躁急

第五十回

言传身教重养德，对机说法戒躁急

一

我们到小面馆时，施舅舅已经把几个小菜和三碗拉面点好了。我们刚刚坐座定，热腾腾的面就端上来了，给师父的一碗又细又软又香，旁边还特意准备好盐、酱油、醋和辣椒油。施舅舅真心细，知道我喜欢吃粗的，专门招呼做了一碗长寿面。他到面馆选了一个二楼非常好的位置，让师父坐座朝西能够看见晋祠全貌的地方，还特意请服务员把玻璃擦得的干干净净。吃饭的碗筷也完全用开水烫过，竹筷子还透着淡淡的清香。

师父坐定，施舅舅对我说，来前我看了你外婆，她告诉我，让你不要给她买碎蓝花花布了。一来你学习需要钱补贴生活，二来姨姨舅舅们给她的衣服，里里外外四季都有双份的，质量都很好，自己也穿不完穿不烂。另外，还专门把一对银手镯交给我。你外婆说，银手镯不值钱，是你刚生下来，你外公让带的。上面还拴着一条细细的红布条，我拿着比我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的银手镯，心想，我那时人好小、手臂好细啊。我把银手镯装在书包里，把周大师给我的算盘和线装书摞在一起收好。

吃完饭，施舅舅说道：“休息一下，我陪师父下午要到后面天龙山去见他的旧友觉慧长老。”他告诉我：“师父70７０岁后有个习惯，午饭后要闭目养神，今天起得早，让师父休息一下，我们下去走走。”

施舅舅和我漫步在晋祠公园外的林荫大道上，他心情略显凝重，低声告诉我：“师父几个月前查出胰腺有癌变，医生说师父年事已高，打算保守治疗。”、“我没有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同啊。”我惊异地回答道。施舅舅说：“师父我本来不想让师父出来，但是他说要和你一起游晋祠，我想让他老人家散散心，就陪他来了。

师父没有儿女，家里远亲早已失散。就是我们几个老徒弟轮流陪着他，施舅舅不上班，陪得多些。”施舅舅边说边抽泣着，走到僻静处，就呜呜地的哭了起来。相反，我觉得周大师显得到非常坦然。我心里很乱，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已快六十岁的施舅舅。

隔了一会儿，施舅舅止住哭声，哽咽地告诉我，你外婆前几天心脏不好，到县医院治疗，目前，病情已稳住。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怕你着急影响学习，医生说你外婆问题不大，只要有注意不要摔跤就好。

二

我们回到面馆，见周大师正在一张纸上写什么，见我们回来了，热情招呼，顺便把把纸给我，上面写着：“华封三祝”是上古华州人对贤者唐尧的三个美好祝愿，即：祝寿、祝富、祝多男子，称三祝。

“尧观乎华，华封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独不欲，何邪？’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

我见施舅舅摇头，不解其意，我说，我试着解释一下，请周大师指教。我告诉施舅舅，尧舜禹的尧，就是唐尧，他在华州巡游，守卫华州的官员的人对他说：“圣人，请让我为您祝福，请求上苍让您长寿。”唐尧说：“请你不要这样祝福我。”华州官员接着说，那我请求上苍让您更加富有。”唐尧又说：“请不要这样祝福我”。

华州官员继续说：“，那我请求上苍让您子孙繁多。’”唐尧再次说：“我请求你不要这样说。”官员问他：“长寿、富有、子孙繁多，都是人们所希望得到的，您却偏偏不要，为什么呢？”唐尧回答说：“子孙繁多，会让人增加畏惧；过度富有，会使人招惹更多的祸事；太长寿，会使人蒙受更多的屈辱，这三件事都不能滋长我的德行，因此我拒绝你的祝福。”　

周大师微笑着点点头，施舅舅也点点头。周大师接着说道：“老是佛门所说四苦之一。老除年岁增长以外，最明显的是身体健康状况日趋下降。当年可以扛鼎，老人只能缚鸡；当年可以走南闯北，老人只能扶杖到门口转转。当年妙笔生花，老了举笔难成篇。”

周大师告诉我，《周易》里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地包容万物，厚德利生。一个君子，也要效仿大地，以厚德利生。《周易》里说“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做人要做到日新其德，每天都要修德，每天都要有所进步啊。  

《荀子·劝学》里讲到：“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只有坚持长期行善、才会慢慢具备高尚的品德。说着把纸叠好，亲手递给我。送周大师去公共汽车路上，他握着我的手说，一个人在青年时代，学好吃饭本领的同时，要有意识地提高自身方方面面的修养。要具备德才兼备的品格，依靠内心安静来修身养性，是依靠勤劳俭朴来培养高尚品格。

一句话，生命短暂，做人和学知识，要在“静”字上下功夫，修身须静，学习须静，获得成功一样也须静。“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我们以武侯的话自勉吧。

三

依依不舍送走周大师和施舅舅，我回到学校，晚餐后我一口气写了三天近一万字的日记。周大师今天是见景生情，对机说法啊。我的确需要注意加强自己的修养，争取做到遇事不骄不躁，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学会换位思考。用爱的力量，去唤醒人们内心的正能量。一个佛学故事说，唐代禅宗之一沩仰宗创始人灵祐禅师，有一次见三个信徒，他走到一个信徒前停下，亲切安慰他、勉励他，面带慈光；走到第二个信徒跟前，在其额上摸了一下，点点头；在第三个面前，看都没有看，径直走过去了。

于是，有人就说，第一个信徒慧根很深，禅师特别器重。第二个人信徒很好，禅师摸他额头表示关心，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第三个人一定是和禅师不好，所以对他不屑一顾了。灵祐禅师听到后，到此人面前说：“你是有自己的见解，不过你的判断错了。第一个信徒最幼稚、最怯弱，所以我要扶持他眷顾他，免得他陷入岐途。第二个情况稍微好些，有比较坚定的信心和爱心，只需对他一点关照就可以了。第三个徒弟其实慧根最深，信心和爱心都好，最令我放心！”

原来周大师不辞劳苦，带病来太原，是如灵祐禅师针对不同人采取不同教化方法，以“对机说法”启迪我的悟性啊。

古人云：“法门无高下，对机为最佳”。 ”回想在结合学习“寺庙建筑”课程浏览佛学经典时，看到佛、菩萨就常会采用比喻、反复、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段，把深奥的佛学道理讲得通俗易懂，使不同程度的学习者都能得到受用。

尤其禅宗，禅师在教化弟子时，特别讲究对机说法，即对不同的弟子采用不同的教化方法，有棒喝、暗示、隐喻、动作、反诘语等，禅师往往不直接表示意思，而用特殊的言语或动作使人自己领悟。通过暗示的方式，使学习者破除对执著，纠正偏差，舍弃杂念，放下焦躁，在观照自我心中，心有灵犀，豁然开朗。

回想在晋祠一天的所有活动，周大师也许是用类乎禅法的对机给我启导，让我慢慢整体感悟其中妙义吧。

四

我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再见到周大师，自从晋祠对话后，仿佛周大师就在我身边，不管自己遇到什么问题，或喜或恼、或苦或乐、或悲或怡、或忧或悅悦都可以正确面对，理性因应。有一天系办公室赵主任，匆匆走到教室，我们经过万言检查书的事，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单身一人住在教学楼的一个空着的实验室里，下课我经常会去看看他。

他轻轻把我叫到走廊，告诉我到系办公室接电话，我似乎遇预感到什么，没有说出来。几分钟后妈妈打来电话，先是寒暄几句，然后说：“你外婆前几天晾衣服晒被褥，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现在怎么样？”我略带焦急地问道。

妈妈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四姨他们发现后，立即送到了县人民医院抢救。”

“后来呢？”我焦急地问道。

“后来，后来就昏迷不醒了。”妈妈略带稍微哽咽着说。

“现在呢？”我问。

“现在已回到塔寺村，你舅舅姨姨们都回来了。”妈妈答道。妈妈说：“如果能请假，你不要心急，慢慢坐火车回来，再最后见一面你外婆吧。”

“好，放心吧。”我轻轻放下电话，没有悲伤，没有哭泣，只是感到脑子有点发木。

赵老师在一旁，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说道。：“早点回去吧，请假的事情，我来办。”　

我踏上回程，带着给外婆买好的二丈碎蓝花花布，带着自己勤工俭学私攒的18元钱。搭上最近一班去祁县的列车。到了祁县，爸爸朋友的吉普车等着。临天黑前我到了塔寺村。院里传来低底沉的哀乐，妈妈爸爸舅舅姨姨都忙着接待治丧的亲朋。

妈妈给我换上一身白色的土布孝服。我一看外婆已经躺在院里周围布满花圈的灵棚中，木棺材虽然没有上钉。但不能打开。我没有哭，心很凝重。恭恭敬敬跪在她遗像前，上了一炷香。看着一个会讲故事，有些脾气，辛辛苦苦带大两代人的女主人，终于没有哭出声。忍着悲痛写了《 “哭外婆》”的长诗，请渠老师帮助用毛笔写了满满的四张大纸，挂在她的灵柩旁……　

其实，真正对你好对你亲的人，也是你最最亲的人，一旦走了是哭不出来的，内心深处深度的悲，会坚固而持久地的驻在心里，也许真就能化悲痛为力量。

唯有大嗓子二六舅的嚎啕，撕肝裂肺的嚎啕，响彻云霄。那嚎啕是爱之于爱、生命之于生命的礼赞，是生者对逝者最真切的讴歌，是他对养育过他、呵护过他、照顾过他、陪伴着的他的亲姨姨最本真、最质朴、最实在的真情感流露。

那天的外婆家，肃穆庄严一片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易罡撰于丁酉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