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研究系列之《小院故事》第四十四回：人间四月芳菲尽，大漠孤烟直冲天

第四十四回

人间四月芳菲尽，大漠孤烟直冲天

一

双节前夕，下午我如约到了图书馆，见了阿姨的孩子，一边嗑瓜子、吃花生，一边交流。阿姨家的男孩子非常努力，虽然在东观镇读高中，但是各科成绩名列前茅，他目标是天津大学建筑系，爸爸也请太原的老师指导素描。孩子目标明确，学习努力，唯一欠缺就是知识面稍微偏窄。不是天南海北都感兴趣，爸爸在铁路上工作，经常会结识一些大学生，给了他不少大学的零碎知识，他一心想离开山西，可是爸爸希望他不要考的太远了。

阿姨十分热情，不时端上水果和月饼，顺带听我们聊什么。孩子显得很警觉，妈妈一来，就会把话岔开或沉默寡言。妈妈离开时，孩子低声告诉我说，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家人对我期望值太大了。有时晚上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他们对我爱的太厉害了。再加上老师也对我们几个成绩好的同学猛加作业，有时我都想钻到地洞里呢。

我们正说着，阿姨走过来，当着我的面，又给孩子唠起她听图书馆老同事讲的我当时天天读古书的情况。她眼睛看着我，扶着孩子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听说他一天就坐在阅览室不动，一口气可以看十几本线装书过目不忘。他一次可以同时看好几本“周易”，随便翻开一页，就能滔滔不绝讲出没有几个人看懂的八卦。

我真不知道会被添油加醋，说的神乎其神。我心想不就是上了个大学吗？。

听到此，我赶紧站起身说，谢谢您，我第一年没有考上，名落孙山，复读一年才碰运气考了个工学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着拉起孩子，告诉阿姨想一起上街走走。阿姨似乎感觉到什么，笑着说道，你不是名落孙山，是有意打好基础啊。我也不知道谁告诉她，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理由的。

二

我们并肩走在古老的县城西街，孩子告诉我，他叫若亮，哥哥叫若明，在县化肥厂工作，中专毕业。经常和他谈起自己考上大学的同学，都是特别羡慕，他准备明年复读考大学。

本来今天哥哥也想一起见的，奈何单位加班。若亮性格稍微内向，妈妈不在身边，话匣子顿时然打开了。他告诉我其实自己开始想当画家，后来看了小说《第二次握手》，想当科学家，若亮看后说想报考物理，将来留洋成为国际有名的物理学家。若明不管工作再忙，也要和若亮一完成高中的作业，兄弟俩两经常讨论到深夜。

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大眼睛若亮，我心里理想起了小时候非常聪明活泼的弟弟，记得那是1975年夏天，他一天到晚就跟着生产队的高音喇叭哼唱《 “乌苏里船歌》”：

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给根，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

声音高亢，充满稚气又特别入耳。

我问若亮，心里最喜欢学习的东西是什么？他说，武术和古诗还有物理课，他说我他也要像《少林寺》里的觉远一样武艺超群，像咱们山西的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一样，热爱祖国大好河山，关心民间疾苦。说着吟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我问，妈妈知道你喜欢古诗吗？父母知道你的理想不？。不知道，只有哥哥知道。要是给父母一说，他们就会四处乱讲，弄得满城风雨。若亮略微带着有些埋怨的神情告诉我。

就着他吟的古诗，我给他教了一个绝招，我说，你等妈妈爸爸高兴的时候，工工整整写好下面的古诗，装个信封送给他们，若亮说好。

　 人间四月芳菲尽，你再管我我不听；

　 山寺桃花始盛开，我倔起来你难耐；

　 长恨春归无觅处，唠叨没有好分数，

　 不知转入此中来，自由自在乐开怀。

若亮听罢哈哈哈大笑。感觉他身心的紧张顿时消弥了。

三

白居易的字就是乐天，我们要超过他，白天晚上都乐天，做一个乐天派，不能光白天乐啊，我笑着说。咱们学习以后再紧张，也要心里放松。若亮点点头，告诉我前几天做完作业，在妈妈单位查了白天乐的《游大林寺序》序。明明是白乐天，他有意说成白天乐，孩子开始幽默起来了。我接着说，给我分享一下。

白乐天序里说“大林穷远，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二月天，梨桃始花，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若别一世界者”。原来是气温垂直变化，对植物花期的影响，所以，山区会表现出了“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特点。若亮说得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我们交流得的十分融洽。

回到图书馆，阿姨早就备好了月饼和茶水。一见我就说，他将来就做你的小兄弟吧。若亮说，那我现在就有两个哥哥了。我告诉阿姨，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您和叔叔少操心他的学习，少揪心他的个把次考试成绩，少给他在外人面前戴高帽子，　把望子成龙的愿望埋在心里。结果就一定会天遂随人愿。

阿姨直瞪瞪地看着我，很久没有开口。我偷眼看看若亮，面带悦色，就说叔叔阿姨就能管好他的生活就是一百分了。阿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憋住，问道，听人说你外公是武林高手，你们家会不会有什么家传的绝招？，你会不会学了好把式？，能不能传你小弟弟几招防身之术？。

我听他们讲，原来图书馆阅览室在工会二楼时，你上楼像飞一样身轻如燕，三两步就奔上楼了。我心想他们把我当鼓上蚤时迁了。就笑着说道到，纯粹是夸张。

若亮依依不舍地送我到老远，低声问道，你外公练的是咱们祁县的形意拳吗？我说，差不多吧。哥哥你会不？他问。略知一二。我说，等你考完大学后，可以帮助你推荐一个专门的练家，拜师学艺。他说，听我妈妈讲你，你外公可厉害啦，会飞檐走壁，是绿林好汉，曾经走过江湖呢。我告诉他，小时候和他一样对江湖高手特别崇拜。同时，告诉他现在是热兵器时代，练武功慢慢演变为健身为主防身为辅，更多的是一种健康的传统体育运动方式，当然会几招，也可以增强自己的自信心，若亮点点头。

四

我已经走出好远了，若亮又追上来，说妈妈让我送哥哥回家，再交流几个问题。我说，若亮真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好小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若亮吟起祁县古代先贤王维的《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若亮吟罢问我，诗人王维奉命前往边塞，赴西河府慰问将士前往边塞，记述了途中所见所感。第五六两句描绘边陲大漠中壮阔的景象，看见极目远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浩瀚无际的大漠，和远远的一缕孤烟。在天尽头升腾的孤烟是边塞的烽烟吗？从画面构图的角度看，是黄黄的大漠上的一柱白烟，是不是就成了整幅画的视角中心呢？

另外长河落日。是不是他站在沙堆之上，俯瞰大河落日的粼粼波光。 一个直一个圆，大漠孤烟，长河吞日好有气势啊。我说，你的感受非常到位，真想身临其境，像象外公走西口一样，直接塞外奇伟的风光。

我告诉若亮，在《红楼梦》里曹雪芹先生借香菱之口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也许这便是王维诗中有画的妙处吧，妙不可言而合情合理。

若亮点点头说，哥哥学习建筑学专业，可以知道那么多东西，好棒好美啊。我是不是也可以报考太原工学院的建筑学专业呢？我说，你妈妈不是让你报考天津大学建筑学专业吗？他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经过和哥哥交流，我觉得你们工学院就挺好啊。我告诉他，好好努力学习功课，集中精力向着目标，聚精会神完成学业。记得拿破仑曾说过“要全力以赴投入战斗,最后再考虑结果。”

我们肩并肩漫步在县城东街，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东方天一轮圆月已经慢慢地的升起。你试一试仿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表达一下此时此刻的感受，我说道。他稍微沉吟片刻，用低低的声音吟道，“老城古街窄，浩月中秋圆”，他涨红着脸说，不行，不行。我需要好好打基础啊。

我说，时代不同了，王维吟的和我外公走西口看见的，与我们今天所见所闻大不相同了，想不出来写不出来没关系。若亮说，晚上我会把今天交流的写成日记，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记住今天，记住白天乐、孤烟直和皓月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易罡撰于丁酉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