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研究系列之《小院故事》第四十三回：黄河远上白云间，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四十三回

黄河远上白云间，西出阳关无故人

一

时间过得的真快，很快就开学了。我把调研报告交给老师，老师希望继续跟踪了解。同时，新的教授开始了专业课程讲授，有《西方近代建筑历史》和《中小学设计》以及《中国建筑史》等，我都非常喜欢。开学课程不紧张，教设计课的老师要求亲自到中小学实地调研，我选择了母校祁县中学。

开学没有几天，就是“国庆”和“中秋节”假了。我提前几天回到祁县塔寺村准备，先把从图书馆借的书完璧归赵。同时，看望一下乔老师和已搬到县城南街住的施舅舅。外婆让我带好她亲自做的月饼和水果，刚要出门，正好碰见二六舅刚刚给队里做完广播回来，他舍不得我走，说道，中秋节一定回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就别卖关子了，外婆站在街门口笑嘻嘻地说。

我边骑车边欣赏昌源河树林深秋的美景，边哼着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和《凉州词》：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每一句我有意拖长一个字，试图把其雄浑壮阔，气势昂扬的状态表现出来。我抄近路缓慢骑行在松软的沙土小路上，正沉浸在一泻千里、气势磅礴的画面里入神，突然间从树林深处一前一后里跑出两个5-6岁的小男孩。前面一个跑得的太急，猛然被干树枝绊倒，不偏不倚正趴爬在我自行车前轮下，我先是一惊，然后捏紧手闸，试图刹住车，可那自行车不听我的，自行车前轮仍依惯性缓缓从小孩肚子上碾了过去。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下可闯祸了。心砰砰直跳，屁股迅速滑落在后座上，把车把全力提起，猛烈向右撇九十度，车和人一起倒在沙地上，月饼、水果和十几本书撒了一地。没等我起身去扶，见那小朋友似乎若无其事，一咕噜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沙土，有些理亏地看我一眼，好像在说，自己冒冒失失从树林里跑过来，横挡了我的车，弄得人仰马翻，东西稀里哗啦满地撒落有些不好意思。他给我使个鬼脸，并不答话，活蹦乱跳又追赶后面的那个小朋友去了，霎时便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望着小朋友远去的背影，慢慢地的把地上沾满沙土的月饼和磕破皮的水果一个一个捡起来，把撕坏了封皮的书重新装好，随后两腿夹着前轮，用力把自行车把纠正，四外一望，空无一人。眼前那棵颗粗壮的歪脖子老槐树岿然不动，似乎在暗笑我刚才的莽撞尴尬，似乎又在为我躲过一劫而庆幸。我向老槐树微微点头致谢，随后便缓缓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走过一片白沙的昌源河床，上了公路直奔县城而去。

二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感到有些后怕，遇事千万不可鲁莽，不然就会乐极生悲，我没敢告诉爸爸妈妈和乔老师，到了县城把书送到图书馆，阿姨非常热情，希望我双节后借书时见见她的儿子，我满口答应。她看见被撕坏的书封皮，喃喃而语道，现在的印书纸张越来越不结实了。

我敷衍一笑，并没好意思解释，轻轻说声抱歉，准备告辞。阿姨一直送到我大门口，叮嘱我节后一定见见孩子。

随后到了乔老师家里，师生相见特别高兴，乔老师头发也更加稀疏，带戴上了老花镜。我把带着沙粒的月饼和划伤的水果交给他，如实地讲述了刚刚在昌源河树林里发生的一切。乔老师听罢并不惊讶，轻声说道，孩子没有伤着，自己也没有伤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你外婆辛辛苦苦打的月饼，粘点沙粒没有什么，说罢，对着月饼吹了几口，说，干净了，亲手掰开一个月饼，顺手给了我一半。我们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我们边吃边聊，我把大学学习情况和写日记的感受，把对外公和晋商的认识，以及对小院子的最新感受，一口气给乔老师分享出来。他慢慢嚼着月饼，一字一板地说道，咱们祁县的每一个建筑上，都客观地刻录着时代的每一步变迁；每一个院子都蕴含着主人的精神追求，体现着一个家庭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你学习的建筑学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技术和艺术的结合，倒不如说是一个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进程的真实写照。

就民居而言，其本身就是认识一个地区历史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最佳窗口，将来你爸爸他们恢复起来的乔家大院，那里就会成为了解咱们祁县晋商真实生活方式的一个窗口。我打心里惊异并佩服乔老师的远见和洞察力。

我们聊到兴处，走到院子里，对着刚刚升起的一轮升起的明月，又齐声吟起了王之涣的《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三

乔老师和我漫步在古城的西街上，一老一少并不引人注目，他说根据力学分析，你本能应急反应很好，见紧急情况你刹闸、提把、后坐座、转向、侧倒几乎同时完成，得益于你平时锻炼的灵活性和反应速度、和协调性，再加上沙土地，速度慢、惯性不大，也许车轮只是压向突然趴地的小男孩，由于你提把猛，前轮离地，其实车轮只是从孩子身上面经过，实际并没有压着。虽有惊无险，但今后做事一定要从容应对，红红火火就易精神过于亢奋，莽莽撞撞就会紧走无好步啊。

我红着脸点头认错，乔老师微笑着说，那几年下放在农村，队里安排我在山上放羊，深秋的一天，快到黄昏准备收工，一大群羊挤着往山下猛跑，突然一只小羊羔被绊倒在地，我看见跑在小羊后面的老羊妈妈两只前蹄突然腾空跃起，象木桩一样定住，护住自己孩子，死死挡住后面羊群。令我惊奇的是，老羊后面的羊群几乎也同时止步，一群羊不约而同以同样方式跃起，直到小绵羊慢慢起来，安然无恙后才继续前进。我想这大概就是动物的爱子本能吧。我说，我其实当时，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条件反射，现在想起依然后怕。乔老师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明朝的冯梦龙《醒世恒言》里说过“吉人自有天相”。易经的大有卦曰：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我应道。

乔老师接着说，记得你外公说过，镖局经过浩瀚的戈壁，如果一个骆驼在沙漠上走失前蹄，就在被绊倒的当儿，离它最近的那个骆驼会奋不顾身直接冲上去，跪在地上用全部身体阻挡，避免失蹄骆驼摔倒。大草原上奔腾的骏马，突然遇到绊马坑，前蹄会立即腾空，转九十度或直接掉头，避开陷阱救主脱险。羊、马和骆驼在危急时刻的表现，蕴含一理，善待生命和保护生命同样重要，都是生生不息的应有之意。

我想乔老师几十年学物理求真理，懂心理里通情理，知易理明道理，依事溯理的教学方法，的确实用好用又管用。末了我先向想乔老师了解了祁县中学的规模、功能和使用情况。乔老师教过师范，对国家中学的建设要求非常熟悉。对我的设计调研提出了许多好意见和建议。

四

与乔老师握手话别，几分钟便到了施舅舅家。孩子们都不在，他正在抄周大师的书。见我到了，并不抬头，正襟坐在书桌旁，吟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施舅舅说，刚刚正抄到周师父1924年在交城的诗，是他送你外公去迪化，出发前时咏唱的。现在周大师好吧？，我问。施舅舅说，很好，他常念叨你哩。前些日子告诉我，准备去湖北武当山他师弟那里清修。施舅舅说，师父准备走前去太原和你一起游晋祠。舅舅还没有去过晋祠哩。我说，期待师父方便时去太原。说着把外婆带的月饼和水果给他。施舅舅接月饼时，一不小心，月饼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施舅舅低声说道，不好。然后，马上笑道：“月饼落地，必有好戏。”打了岔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怔，没好意思说出下午在昌源河树林中发生的事。施舅舅打个咳声说道，我和你外婆都老了，人生无常，世事无常，算命打卦，不能当饭。舅舅已经一年多不再在玩卦了。现在天天抄我师父的日记，帮他老人家初步整理资料。其中涉及到你外公的事情，我抄了两份，完成后准备给你，将来备不住有用呢。下次去晋祠见时给你。

舅舅说，师父总结和你外公一辈子的交往，说过你外公一生身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精彩各不同；他的本事表现在三个方面，有两个好师父和一个鲜为人知的独门绝技。愿闻其详，我急切地说问。舅舅戴上花镜，拿起一张抄满文字的宣纸念道：

之鍼四彩曰：少年学徒，算盘武功拔其萃；青年走镖，威震迪化信义著；壮年行镖，誉满江湖重仁勇；老年含饴，修心养德颐乡梓。

之鍼三功曰：心意点穴快如电，炮拳棍术力似旋，无影掌若针藏绵。

之鍼二师曰：五台师爷赐妙法，天山大师传秘诀。

之鍼一绝曰：一招制敌法无法。

赞曰：

行于黄河白云间，

远望戈壁万仞山。

绿林不知怨杨柳，

护镖常过玉门关。

——借王季凌《凉州词》改；

交城朝雨浥轻尘，

卦山青青柳色新；

劝君畅饮壮行酒，

西出阳关有故朋。

——借王右丞《送元二使安西》改。

施舅舅读罢，把宣纸叠好交给个我，说道，其中真意我也半懂不懂，你日后慢慢领悟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易罡撰于丁酉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