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故事》——大贾村的回忆（6）

如何修缮屋顶的渗漏，妈妈事先请村里最有学识的韩大爷咨询过，他答应开工前，帮顺顺“风水”。听妈妈说，韩大爷和我爷爷是老交情，他哥哥曾跟着外公走过镖习过武。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解放后被大队和公社聘为“兴修水利，改良土壤，乡村改造”的顾问。

周围邻村上下，家里只要是动土造屋，立柱架梁看坟相地，一般事先都会邀韩大爷亲自过目、掐算指点。不为别的，只要是经韩大爷看过的，村民就放心，一定不会冲坏自家和邻里的“风水”。

记得，爸爸回来第二天的早晨，准备动工前，韩大爷早早就来了，只见他穿着土灰色粗布中式衣服，戴着老式的金丝老花镜，留着整齐的一捋山羊胡，背着一个土黄色的布兜，清瘦的身材，走路非常轻盈，不像是六十开外地人。他没进屋，在院里慢慢悠悠来来回回踱步，不时从步兜里拿出洗脸盆大的黑漆镶金丝罗盘，在院里不同位置摆来摆去。

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跟在韩大爷身后一探究竟。偶尔会隐约听见他嘴唇微颤念念有词。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示意我帮他在小院中间位置，摆好小桌，接着在小桌上放置好罗盘，在罗盘下面，挂起一张约三寸宽二尺长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红写着“姜太公在此，……诸神让位”的字样和一些排布有规律似字又不是字曲线符号。

韩大爷随手把馒头、水果酒烟茶香等摆好。让我通知全家依次面朝小桌，对着北方一字排开，在他带领下朝贡桌拜三拜磕九叩。韩大爷操办的十分精熟且特别专注。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心里如释重负，顿觉舒坦许多，也许是庄严肃静仪式本身的力量吧。

就连妈妈抱着的小妹妹，居然始终一声没吭。仪式完毕，韩大爷低声告诉我们道：“明天卯时准时上房揭第一块瓦，然后就可以动屋顶，上午把屋顶拆开，三天以内把顶棚盖好复原，第四天最好申时前完工。”说着，韩大爷浅浅抿了一口茶，对妈妈说：“你的小儿子现在那边很好，跟着他爷爷奶奶学磨豆腐和绣花，同时，还帮财神爷看护戏台子，你们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可就好。”妈妈抱一下妹妹，连连点头称是。转过头对我和妹妹说：“彪儿的小墓地选戏台南边，离开爷爷奶奶下方不远处。多亏了当时你韩大爷帮忙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包交给我，示意我方便时交给韩大爷。

恍然间，感觉压在小院压在全家人心头沉重的东西少了许多许多，不知不觉太阳已渐渐升起，温暖的秋阳，洒满了大地热乎乎的，妈妈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我主动帮韩大爷收拾供器，在把精美罗盘收好同时，趁机把小红包和罗盘装到黄布兜，自告奋勇送韩大爷回财神庙。

爸爸妈妈和妹妹把韩大爷送出大门外，亲切话别再表感谢，目送韩大爷。我则紧跟韩大爷，向村西的财神庙走去。我一边走一边问道：“韩大爷为啥咱们村东的戏台，对着村西的财神庙唱戏？村北街中间的过街戏台，既对着村北的老爷庙，又对着村东的文昌阁唱戏呀？”

韩大爷听我如此发问，先是一楞，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继续走了几步，在街边一口长满青苔十分古老的水井旁，停下脚步。带着我上了小台阶，让我仔仔细细瞅瞅井水，在瞅瞅正西一百多米的财神庙，正东二百多米的戏台，正南笔直的南街，然后仰头看井北几米处粗大茂盛的柳树。随口说道：“富商温一辫，河滩起楼院；耶律秃头村，处处尊财神。五路财神爷，福禄寿三星；双台唱大戏，聚财又聚人。”

我听的似懂非懂，还想再问个究竟。只见远处韩大爷的外甥，我的同学“润有儿”从财神庙方向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告诉外公有急客来访，已等候许久。

我们在井旁大柳树下匆忙话别，回家的路上，我望着戏台，仿佛看见戏台越来越宏伟，弟弟穿着姑姑过年送给我们兄弟的“的确良”新衣，在大戏台前的小广场上开心地放鸽子玩……

（待续）

易罡撰于京，庚子初夏六月二日，自《小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