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人物故事 我眼中的二六舅（吕凤五）

一、

打从我记事起，董宅的下西屋就住着一个舅舅，村里人称呼他为二六拐子，其实，他一只手也小儿麻痹后遗症，手撮着打不开。

但是，说话特别温和，对我一个董宅最早出生的第三代，尤为疼爱。我有了孙子，才觉出了，小孩子喜欢你，和你喜欢小孩子的那种不离不弃，心心念念的感觉。

二六舅，是个残疾人，几乎也是个孤儿，外婆的姐姐丈夫去世，生活所迫，改嫁他人时，一个残疾人儿子，难以带着，因此，只能托付妹妹恩养。因此，二六舅就住在董宅了。据说土改时，因为董宅住着他，占一份董宅的房子和土地，划成分时，就正好是中农。因此，董家亦属于贫下中农了。

二六舅嗓门大，兼生产队广播员，明天上工，每次开会，每次集体有事情，都是他走街串巷的广播。他在干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自食其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是，今年准备启动恢复保护老宅了，去董宅又看见他住过的那间房子，不禁沧然。

二、

记得，二六舅特别喜欢讲故事，而且绘声绘色，他讲三顾茅庐，讲风雪山神庙、讲范进中举、讲薛仁贵、讲乔员外（乔家大院故事）讲岳飞、讲八路军打鬼子……，我每天都希望听到他说故事，而且每天希望听新的，怎样5-6岁的我，好愉快，好开心。

据他说，都是听姨夫讲的，那是外公刚刚去世，他讲故事，常常饱含热泪，讲到痛处，自己就放声痛哭。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哭，弄的我外婆很生气，批评他，别乱讲故事，把小孩子们带偏了。我们则有哭有笑，听的津津有味，不以为然。真情实感，自然流露，充满挚真。

二六舅，喜欢帮助村里人送葬，不知道他是跟谁怎么学会的乡俗，每次都随乡亲送葬，然后，带回来几个上供的馒头，烤干了，香喷喷的。在短缺的六十年代末，真是美味佳肴啊！二六舅舍不得吃，他悄悄地给我们吃，每当吃到他给的干馒馒，那总焦黄的香甜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以至于现在，我还经常请单位师父帮助我烤馒头片吃。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吃到他烤的馒头片，不觉得脏，不觉得沾着泥土，只记得津津有味。

1976年我弟弟因病去死了，记得有一天早晨，喜鹊在院里枣树上叽叽喳喳，莫非要来客人么？妈妈在外村做代课教师，妹妹上学，我则因故休学在院里爬在树上，远眺小河。临近中午时，二六舅一拐一拐地来了，他见了我。

笑嘻嘻地说，娃儿（我的乳名）二六舅来看你们了，说着，带着一大袋干馒头片，这是你的婆婆（外婆）给你烤的。七十年代，家里只有高粱面和土豆，过年才能吃到白面（小麦粉），我知道一定是他们舍不得吃，给我攒着的。他说着，又给我拿出来一个弹弓，是打鸟玩的，他说是他在贾令镇集上买的，我心理知道，他是一分一分攒的钱。

此次，他住了一个星期，我们彼此有说有笑，有打有闹，自由自在，煞是快乐。我作为一个初中生，还津津乐道地给他讲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故事，我用自己看的修正了他的，他连连称是，说，好好好。我们交流的感觉，只有我和我的二岁孙子交流时，才能感觉到。

三

如今，二六舅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每当想起他，就充满着思念，在董宅里，度过了最愉快的童年，一个小小的院里，一家普通人家的日常生活，和睦相处，其乐融融。记得，最后一次，他已经非常虚弱了，他躺在一个门板上，见我们来看他，眼中浸满泪水，他喃喃低语，说：有五十块钱，给你吧！娃儿出远门辛苦，需要钱。

我说，谢谢，自己留着养病吧！我握住他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张学栋丁酉年秋追忆于京华。